校园星河22：十八年前一位嘉兴一中学生的才情

乐观的江生

文/朱伯荣

那一回在整理学生习作时，我翻检到了江生《我点亮了那盏灯》，读着读着，心里为被江生关怀过的那位名叫小琴同学感到温暖。

我随手将该文贴到“短信中国”网站，几十分钟内激起好评如潮。网友老坦克说：“对江生同学，我唯有抱拳表示敬意！非常感动那份对弱者的关爱！”版主内蒙大草原说：“这是一个簇拥强者的年代，连老师也不会在邋遢或许略带木讷的小琴身边多停留一会儿，但是作者却用她那颗炽热的心，‘烤’活了另一颗或许早已经死去的心。”紧接着又说：“我其实不太想用情感类的思路去赞扬作者，或许用‘人权’更客观。”

江生是我骄傲的学生之一。她读高二时我接教他们班的语文。她的学号是1号，坐在第一排，跟刘昕同桌。

“江生考进一中时全班第一！”她妈妈在一次参加家长会时跟我说。江生妈妈嫌女儿进步慢。其实，考入我们一中的个个都是佼佼者，同学们人人都很用心学习，一两次考试保不住第一的位置，也是正常的。但她妈妈对女儿语文七十来分的成绩很不满意，殊不知那次考试全年级的平均分也就六十来分啊。“她家里从来不看语文书，不做语文作业，一直在做数理化。”她妈妈抱怨着，很焦急的样子，我就耐心地解释和安慰。

后来有一回，母女俩还到了我家里，一定要求我做江生的“家教”，给她补语文。我百般解释：她学习态度端正，作为理科班学生，课外多做些数理化题目，也是应该的。一般性的语文课外作业，我是不布置的。至于学习方法，我针对她的实际，指点过多次。

江生对语文的理解能力强，文章写得精彩动人，已经很不错了。上语文课，她总是全神贯注，我们配合默契。课后，她爱和同学讨论语文课上的学情。

我有《刘昕江生回眸乐》诗为证：

翩翩两骑前是谁？

刘昕江生笑风生。

一呼双应回眸乐，

争说两人课上情。

那是一天放学后，我在纺工路上北行，看见前面两位女生一边骑车，一边谈论。我喊了她俩的名字，原来她们正在讨论我课堂上留的思考题！这样自觉的、见缝插针学习的学生，父母老师还用担什么心！而对我来说，得这样的英才而教之，不亦乐乎！我又想，有江生这样的学生，是我前世修成的吧。

后来，江生生了什么病，住了医院治疗，一连几天没有来上课。全班就她的座位空着，我上课时，环视课堂，觉得心头好像被剜去了一块似的。本来，同桌刘昕和江生形影不离，现在刘昕落了单，看上去也仿佛特别孤单。

课后，我写了《江生缺席的日子》记其事：

江生缺席的日子，

走进教室我惘然若失。

孤独的刘昕也染上了痛苦，

一问同桌情况她默默无语。

一天、两天、三天，

一日三秋兮三天千日。

优秀学生江生，

究竟有什么事？

办公室里的我伏在桌子上，

微风中传来一鳞半爪消息。

我急忙过去询问，

说也不知道详细。

都说江生学习自觉，

生病缺课实在可惜。

说她本来该读文科，

她最后却偏学了理。

我急急向班主任时老师详细了解，

时老师安慰说也许是不大的问题。

说上一届我们曾流放走一只孤雁，

悲莫悲兮我不想再一次品尝别离。

忽一日江生终于姗姗来迟，

满堂生辉再没有一个缺席。

微微笑着的江生说，

正在逐步恢复体力。

江生缺席的日子，

终于成为了过去。

班里学习空气更加浓厚，

同学个个无不欢天喜地！

正如短信中国网站论坛管理员在给《我点亮了那盏灯》帖子“加精”时所赞：“好文章，好人，好前程！”江生后来考取了国立师范大学的数学系。她有这样乐观的天性，当老师，应该是学生的福气。好人肯定有好前程。

那年春节过后的一天，我又在纺工路上北行，又和江生不期而遇。我看到这次和她同行的不是刘昕，而是我班上的一位男生。江生一边手舞足蹈地说着，一边和班上那位少言寡语的男生一道朝学校走去。我问了他俩的一些近况，说了几句鼓励的话，挥手道别。

那时我想起了江生感人肺腑的《夜赏梁祝羡英台》。该文在《江南岸》刊登后，很多读者写信来，感慨没有遇到江生这样的好女孩。江生在该文最后两段写道：

我从音乐的婉转中走了出来。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，我的心情还不平静。英台和山伯的故事我怎么会不知，而我说羡英台却是有原因的。命运虽然不会让她在人间与心爱的人一起生活。但毕竟拥有着一段自己的故事。在那个时代，要碰上一个真正与自己相爱的人，恐怕不那么容易吧，英台还是幸运的，上天赐给她一个山伯，死又何憾呢！不光是在封建社会，即使在当今，要抛开世俗的观念，截断金钱、学历、工作、背景等势利的目光，而潜心地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，还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。追求真爱，不光是英台的抉择，也该是我的抉择。

我想，如果我遇到了我的梁山伯，我会毫不犹豫地做第二个祝英台。化作蝴蝶又何妨，不只是人类才懂感情。人生自古谁无死，红尘知音时难求。

附：

我点亮了那盏灯

我睡得正熟，一阵电话铃把我吵醒了，一看表9点半。

“喂，是江……姐……吗？”

“嗯……”我觉得这声音似乎很熟悉，却又一时想不清楚。

“我是小琴。”

哦，是她……对了，就是她！

“你在看联欢晚会吗?……我现在技校学厨艺，今年的饭都是我做的，爸爸说很好吃，谢谢你！”

她说的话使我感到很突然，慢慢想想，倒已记起些事来了，而且变得愈来愈明朗。

她是我初中时的同学，听说是小时候从高处摔下来摔坏了脑子。她的确有点儿智力障碍加减法也会错；她也很丑，又不爱卫生，没人管，身上经常是脏兮兮、臭兮兮的。父母离异，她跟了父亲，父亲又下岗，生活很艰苦，这样一个女孩，从小学到初中一直被人唾弃，排斥。

在我们班里，女生对她鄙夷，凡在她存在的空间里，十步之内不会有女生出现。男生则经常斯侮她，稍有不悦就把她当出气筒，对她拳打脚踢，但我们班主任居然听之任之，这是我最不可理解的一点，一个老师居然能容忍同学的这种残忍。

我有时看不过去了，就会朝那帮欺侮小琴的同学吼：“不要打她了，怎么可以这样！”因为当时我成绩好，人缘不错，那些男生难得见我生气，也就罢了，不会再乱来。这样次数多了，小琴就逐渐信任起我了。

我有几个好友，都是成绩数一数二的高手，她们经常劝我，别跟小琴走近了，要不会影响我的名声。我听了很气愤：“她会影响我什么？”“别因为她，男生连你也不喜欢，还有些女同学说你做作。”有一次同桌向我告密道。“是吗？那我就做作到底！”我就是这么犟，同桌说好听点叫任性。

我们班的自行车一直排不齐，政教处几次整顿都无效，原因是小琴的车子旁边往往有个大空档，同学们认为她成绩最差，是灾星，都不愿意把车停在她的旁边，于是后来的车只有越线了，班主任“屡教”也没有效果。于是我决定把车停在她的旁边，其他同学一看有我的车作“界限”，也就都把车停到那个空档里去了。那一回的期中考试，我得了全班第一，我用事实告诉同学们，小琴不是灾星，她是需要大家关心的可怜的人。

一次放学路上，她从后面追上了我，很小心地问：“我可以和你一起骑吗？”我笑笑点头答应了。她显得很兴奋，一路上，她告诉我一些原本我不知道的事。她说她家里没有卫生设备，洗澡要到100米以外的公共浴室，那要5块钱，家里没钱，只好少洗，于是身上就经常有异味，还会发出小痘。我听了心里酸溜溜的。我知道她家里穷，没想到这么困难，我更加坚信我应该帮助她。在以后的几天中，她和我一起回家，我总是鼓励她要认真读书，要用功，给那些瞧不起她的人有力的回击。她答应了。

此后的一次数学考试中，她终于摆脱掉了倒数第一的阴影，而班上的“小混子”小元倒成了垫底。那天，小元气不过，操起书向小琴头上砸去。我看到了，一把把他推开：“你为什么总打人？小琴比你努力，比你善良，你有什么资格打她？我更瞧不起你！”小元一下子没话说了。我还说，“小琴的得分也比你高，你应该好好反省才是！”后来，我的同学告诉我，小元在我们班只怕两个人，一个是班主任陈老师，还有一个就是我，我听了，真觉得好笑。

新学期刚开学，班主任要求我们无记名投票，说说她在工作上的得失。我写了满满一张纸，责备陈老师只管好同学，不关心差生，尤其对小琴，没有一点慈母情怀和红烛精神，我也签下了自己的大名。班主任感触很大，公开作检讨，还号召大家要多向小琴献爱心。虽然结果并没有预期理想，但自那以后，期侮小琴的人明显减少了，不知大家忙于学习，还是真的认识到了。

初二下半学期，由于搬家，我再没和小琴同路过。

初三忙于中考，渐渐把她淡忘了。

中考结束后，大家集中在会议厅填志愿，陈老师请我帮忙收一下志愿表，于是我在会议厅的最后一排发现了小琴，她傻坐着一动不动。

“你怎么不填啊？”

“我不知道填哪个？”她很茫然。

“你总分多少？”

“97，”她低下头，“很低是不是？”

我不知如何回答，只好安慰她：“总会有办法的，你就三个志愿都填技校吧！”

她眼睛一亮：“我信你的。”

我看到班主任被一群稳上一中的学生包围着，春光灿烂，也许陈老师从未注意过那个被遗忘的角落。

事隔两年，现在回想起来，仍十分清晰，难得小琴还记得我，认为我是她唯一的朋友。想当初，帮助她只是出于同情。后来也有跟同学和老师怄气的成分，但这些对小琴来说都不重要，她只知道我帮助过她，我是个好人。

我想到了巴金的《灯》，一点没错，不经意点起的那盏灯，说不定会成为别人心中永恒的光明。大家有空都点点灯吧，把黑暗照成黎明，也照亮你自己。一首歌唱得好：“原本以为你只是短暂的插曲，却没想到几世不朽的传奇……”

学生编辑点评：

真挚，毫无造作之嫌，作者善良的心地可见一斑。

（原载《五彩螺》）

附：

我听《梁祝》的感受

忽然想听点音乐。哥那一盘盘CD被我逐个审查，（大词小用，也恰到好处，大孩子之间的心是相通的，形象地写出了小妹在哥哥的私人领域里的“百无禁忌”。）流行歌曲太俗气，贝多芬的大作又过于深奥，经过一番比较，选定《梁祝》。

随着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，我似乎被拉回到了男长发、女长裙的旧时代。草桥上的相会，一段惊天动地的感情就此萌发了。小提琴婉转清脆，又跳跃，又空灵，像是下了一场清凌凌的流星雨。我沐浴在这雨中，同惊同乐，我感到自己是他们友谊和爱情的见证。

小提琴声淡淡远去，静下了，真的退却了。英台那条盛满惊喜的船也驶入云中，与天地化为一体。我愿化作船头前面的一朵浪花，牵引着他们驶入幸福的港湾。这一路上，我看到了他们的情感发展。同窗三年的岁月，虽道“两情若是久长时，又岂在朝朝暮暮”，然而三年却又并非是三个朝暮，可以不留痕迹地从生命中抽掉。小提琴多么地幼稚，她尖锐地发出心底的爱，却不曾去想海枯石烂以后的那个世纪。中提琴依旧是沉稳地，而不可推辞地接受着属于他的爱。就这样快乐平和的日子里，注定了两人的生命将与这茫茫的大海相连。

我希望自己不要知道事情的结局。我可以跟随他们经历一场爱恨生死的抉择。然而我又无奈地知道了这一切，于是我叫喊着，惊恐地看那条驶入了与我期望的方向截然相反的黑水中，该面对的还是去面对吧。也许我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的歉意和无奈。

一个黑浪后，音乐陡转，铜鼓乐犹如一声爆响，訇然撕裂了天际的一角。于是，周围的事物都变了，它们投降了，蓝天收起了它的蓝，尽显黑色，流星雨越下越大，转而成了暴雨。全世界都背叛了他们，只有他们彼此还拥有彼此。可叹的是，他们似乎全世界都可以放弃，惟独不能松开对方的手。

我感动得要大哭，泪水雨水模糊不清。突然，我发现那不是我的泪。仰头观看，这是老天爷在落泪。可怜人世间的悲欢离合！天若有情天亦老，为君苦短也心甘。一道激光，刺得我睁不开眼。待我再清醒时，已处在不知什么地方了。鸟儿鸣，花儿香，倏地，一阵小提琴声又扬起，坚定地充满幸福，在空气中徘徊。我见不到英台的小船，却见两只彩蝶飞舞，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。

我从音乐的婉转中走了出来。经历了一个轰轰烈烈的场面，我的心情还不平静。英台和山伯的故事我怎么会不知，而我说羡英台却是有原因的。命运虽然不让她在人间与心爱的人一起生活，但毕竟拥有一段自己的故事。在那个时代，要碰上一个真正与自己相爱的人，恐怕不那么容易吧？英台还是幸运的，上天赐给她一个山伯，死又何憾呢！不光是在封建社会，即使在当今，要抛开世俗的观念，截断金钱、学历、工作、背景等势利的目光，潜心地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，还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。追求真爱，不光是英台的抉择，也该是我的抉择。

我想，如果遇到了我的梁山伯，我会毫不犹豫地做第二个祝英台。化作蝴蝶又何妨，不只是人类才懂感情。人生自古谁无死，红尘知音时难求。

（作者当时系高二学生，载《新课标优化新学案》（必修三）；嘉兴一中2004届五彩螺文学社社员，高中毕业后考入哈尔滨师范大学就读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；大学期间两次获得一等奖学金，一次获得二等奖学金，曾被评为“优秀学生干部”；本科毕业后在省一级示范性高中从事数学教学）

评述

这篇听后感发表后，作者收到很多同龄人的来信。

作者在这篇听后感中，将自己的思想融入旋律，潜入意境，心中有了共鸣，产生了真切的理解，孕育出真挚的情感。

文章对音乐的描写像一根丝线，贯穿在感情描写之中。全文写得像一首情感激越的抒情诗。文中不但抓住了音乐本身所创造的“草桥相会”“双双化蝶”等形象，而且创造了“流星雨”“盛满惊喜的船”“黑水”“黑浪”等意象，表达了对美好情感的憧憬，对坎坷未来的担忧，对独特信念的坚守。

该文的成功告诉我们，要将“听后感”写得灵动感人，在描述音乐的时候，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，穿插自己的感性认识，表达出鲜明而独到的观点，都是十分重要的。

该文还启示我们，写作音乐评论，首先要非常投入地聆听，激活自己的音乐细胞，充分理解作品。同时，体会其艺术的妙处，形成看法，并将看法上升为观点。进而将“妙处”“看法”“观点”描述出来，再援引一些音乐方面的论据来证明，一篇音乐评论就基本形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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