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园星河54：青怡

青怡

青怡升入高二时，我接教他们班语文。接教一个班级，比教起始班棘手多了，就跟第二任妻子很难做好一样，因为学生有了参照系，他们爱拿你跟前任老师作比较。

教青怡所在的高二（5）班，第一堂课我用“温文尔雅，然后君子”作引子，进行始业教育，旁征博引地谈了学做人和学语文的关系，我发现第二组第三排位置上的青怡，似乎一直在专心听讲，又似乎心不在焉。始业教育半节课后，我让同学们打开课本学习《诗经》课文《氓》。

事后我得知，青怡在那堂课上根本没有听我讲课，在她表面平静的情态之下，汹涌澎湃着对高一语文老师的思念。在无可奈何之下，她接受了学校指派来接班的我。

事后我还得知，青怡与前任老师难分难舍的重要原因之一，是得到了文学启蒙。我想，凭我对文学的挚爱，凭着高二所有课文都是文学作品这一得天独厚的条件，“不信春风唤不回”！而且从青怡对前任老师的怀念中，我看到了她的善良温文，至纯至情，这在不乏狂妄自大、目中无“师”的嘉兴一中，青怡这样的学生尤其难能可贵。显然，换了一个新老师，就讲前任老师的“不是”的学生，过后也自然会说你的“不是”。而像青怡这样重情的学生，才有以后念念不忘你好处的可能。我为遇到青怡这样的学生而欣慰。

日子在温馨中过着。

我从每周一交的学生随笔中深入到了解到青怡的内心世界。

心病还需心药医。这“心药”就是文学。我和青怡通过文学交流着，感动着。《我与百年嘉中》征文，青怡写出了极其伤感的怀旧作品，怀念范蠡湖，怀念严实桥，怀念湖边水泥椅子，怀念窗外杨柳叶子……那天晚自修我跟她说：“我理解你，你这样写来，表达了心灵深处的情愫，这些意思不写出来，你将更加痛苦。文学就是这样能缓解痛苦的。”她莞尔一笑，我看出她接受我的评点，又说：“班上还没有第二篇我满意的应征作文，想麻烦你修改一下，暂时去掉伤感的语句，变成符合征文要求的作品。”她的眼里流露出一些光彩，我特别注意到她眼皮、眉毛、额头闪耀出的笑意。我不大好意思注意她的眼神，她的眼神表情太丰富，而又忧郁居多，我不大敢接触，更不大多停留。

第二天一早，她交来了用方格纸誊抄清楚的应征作文，字迹娟秀。这是我们班上唯一的一篇应征稿。后来这篇应征稿获了奖。再后来刊登在《五彩螺》第11期上。

而每篇文学课文，她都是那么认真地学，我布置的每一次作业，她都是那么认真地做。学了《诗经·邶风·静女》之后，她改写的《献给叶子》，清新、活泼、优美而又富有文采，我请课代表顾晓佳在早读课朗读之后，教室里掌声如爆。读了《琵琶行》后，她续写的白居易和琵琶女第二次亲密接触的故事，精彩神奇，我一讲评，班级里又赞声四起。上述优秀作业后来都被收在宁波出版社出版的《高中语文教与学创新方略》（第三册）一书中。

后来她又写出长诗《很久以前，花瓣乱了》和长篇散文《诠释中的变化》，正像她所预料的，我读到这样的作品，十分震撼！

我们的日子过得充实和沉重。青怡在课堂上听讲时眼神灵光奕奕，写字时埋头全神贯注，我为课堂里有这样的学生而心情高兴，灵感不断。

我跟全班同学说：“理科班学生爱好文学更加可贵，因为文学会有力地促进理科的学习和创造性思维的发展。”

后来，青怡就在班上组织起了全校第一个文学分社——“兰舟”文学社。她把社员名单给了我。我发现有一个也挺喜欢文学的同学的名字不在其内，就找到她说：“要兼收并蓄，要宽容，不要有门户之见。”她急急地说：“不是这个意思，不是……”我说：“那就好。对每个同学都要关心。对单亲家庭的同学，比如×××，我们尤其要关心。”她点头说：“好。”

使得青怡离开我们班是因为那次化学考试，她认为那次化学考得太差了，认为自己不适宜学理科。我跟她说：“这次化学试卷是难了些。”但她仍旧非常痛苦，说：“那也不至于这么差啊！”她经过反复考虑，决定转科。期中考试后，她的坐位空了下来。一位同学转交给了她写给我的信。信中感谢我对她的关心。此后，我到她的新班级里代过一堂课。教学楼实在很大，她走东南楼梯，我走西南楼梯，我们很少见面。有一次我从她们班级外的走廊走过，忽然听到一声亲切的呼唤，我回头一看是她，很高兴，问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她说：“没有事，看见你走过，叫一声。”我又问：“近来很好吧?”她说：“很好。”我说：“你转了文科班，有更多的老师关心你了！”她一时不大理解。我说：“我们原来的老师仍关心着你，又加上现在的老师关心你。”她又笑了。

后来，我又读到了嘉宁、文怡选编的她们文科班文学社的一辑稿子中她的诗歌《思想片段》，怦然心动，我很少读到如此深刻、深沉、句句出自肺腑诗歌了啊！她在那首诗中写道：

我能否告诉你我现在正在想什么？

十字路口，我听到哭泣声，来自镜中人。

我们在经历生活，每天往往只是类似的重复。

我们每天在丢失某种永恒又在创造永远。

……

你现在应该在灯下，思考一些我不知道也无法明白的事情；

你现在应该在窗前，聆听秋雨。

你曾经答应我一件事。但是——下雨了。你不会来了。

有很多人与我说话，但我感到孤独。那些无聊的话语让我孤独。

补记：

青怡在我校就读期间，我为她在校刊《五彩螺》编发了一个小专辑，向省级报刊杂志推荐发表了小说《一个人的海岛》与关于史铁生的评论。她大学读了新闻系，毕业后到了上海一家媒体任记者、编辑，多篇新闻作品获了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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